宁静的村庄

总是在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，忽然想起老家的村庄，毫无道理，也毫无缘由，这种情绪是莫名的。当我想起村庄时，眼前是慢慢流淌着的如油画般温暖的色泽。曾经的日子在暖暖的色调里融化，那是村庄周围的庄稼，是乡亲们的目光，是村东的乌桕，是一间间相连的房舍和房舍间如迷宫般的小路，是藏着的我欢乐无忧的时光。

想起村庄的时候，我最先想到的是宁静这个词。只有宁静这个词，是配得上村庄的，也是属于村庄的。

村庄在夜里是分外宁静的，静得有些慢条斯理，静得让人不敢触碰。好多次，我在夜里从很远的地方往家赶，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，微开的车窗外有呼呼的风声。车子穿越田野，往身后抛下一座座村庄，我的思想便随着那些被抛下的村庄起伏，如道路，如山丘，如河里的微波。而就在车窗外的不远处，村庄则如一团团暗影，列队从车窗外快速地一闪而过，像一个简单重复着的游戏，甚至有些欢快和愉悦的成分在。那些村庄里的树影和房舍在黑暗中向身后延伸，向夜的深处铺展，不断填满那些匆匆前行的夜。有一段时间，我甚至迷恋上了这种在黑夜里穿越田野、路过村庄时感受到的宁静的氛围。

我在不停地赶往村庄，一座属于我的、填满了个人记忆的村庄。我睁着眼睛静静地向车窗外看，企图在这些村庄里找到我熟悉的记忆。我看见村庄里的数星灯火在夜色里晕黄朦胧，每一星灯火下，就是一户人家，灯火在夜色里守着村庄的宁静。此刻的灯火下，那一家人在干什么呢？我常默默地想。也许，桌上的菜肴简单，可男人的酒杯依然会满足地停在唇边，发出嗞嗞的声音，仿佛要一丝丝地抽去他们白日的劳乏。女人怀里搂着孩子，胳膊轻摇，嘴里发出轻柔的声音，她在轻轻地哼着催眠曲，催促孩子早点入睡，也在催促村庄早点入眠。在弥漫田野的浅岚和无边的夜色里，村庄宁静，如母亲怀中的婴儿。

夜色中的村庄是宁静的，黎明醒来的村庄呢？鸡鸣犬吠声里，村庄依然是宁静的，宁静得只有日影移动，宁静得只有庄稼拔节、溪流潺湲，宁静得只有一个个紧紧相连的日子和填满日子的琐琐碎碎。

村庄的宁静是骨子里的，没有人能打破日色月光中一座村庄的宁静。春天的蛙鸣、夏天的蝉躁、秋天的虫鸣、冬天的风声，那样的热闹，又是那样的单薄。它们的喧闹，最终都消失在村庄的宁静里；它们的喧闹，仿佛只是为了衬托村庄的宁静而存在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