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着的棉线

秋收已过，我开车从老家返城。天上飘着朵朵白云，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岭。辽阔的庄稼地尽头，一只风筝正缓缓攀升。那根牵着它的细线，在秋风里似有若无。我的目光被它牵住，不由得停下车，心中涌出莫名的感慨。

秋风吹进车窗，思绪随着风筝起伏，我突然想起前几天跟母亲一起包饺子时的闲谈。暑假后，我工作单位变动，她很牵挂，我便跟她说一些新单位的人和事，以便她能把我在新单位的工作判断为“顺利”。聊天间，母亲突然说：“你姥姥说得没错，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，总能遇见好人。”我问母亲：“姥姥为什么这么说？”她答：“你姥姥说，每次给小琳缝棉衣裤，棉线总能余着。”

“棉线总能余着”——那一刻，时光仿佛被这根棉线扯开一道缝隙。童年时，每当冬天来临，姥姥就会给我缝制棉衣、棉裤。薄一套、厚一套，保证我无论初冬还是三九严寒，都能暖暖和和的，像是依偎在姥姥的怀抱里。以前，我认为“有福气”只是抽象的祝福词，而“棉线总能余着”让我此刻感受到了“福气”具体的形态和温度。福气是“余着的棉线”，福气是一幅暖色调的画：在秋冬的光景里，姥姥坐在炕上、在天井里、在西堂屋的缝纫机前专注地引着线，把她丰盈、富足与不绝的爱缝进每个冬天的每件棉衣里。姥姥用最朴素的方式，为她的孙辈祈求人生的从容与宽裕——衣服要暖和，人生的路也要走得从容，永远“有余”，永不匮乏。

姥姥去世十几年了，但她缝进衣服的爱，已融进了我生命的底色。今年国庆节期间，我收到正读高三的学生梦婷的微信：“老师，我现在还常常想起早读时我们班同学趴在窗户上看到的朝霞，去食堂路上看到的玉兰花，还有您对我的鼓励……这些恰恰是我一路走来的支撑，使我有了面对未来的底气。”没有升至大学、提前走上工作岗位的阿志也发来短信：“老师，上班的压力很大，快把我压垮了。看看以前你带我们拍的节气视频，家乡的庄稼地让我又找回了快乐与坚韧！”

回味着学生的话语，我对姥姥的思念攀至峰巅。我曾“执拗”于那些带他们看朝霞、识节气等的“无用之事”，终于为自己找到了答案：无用之用，方为大用。姥姥您看，这是我的学生的真情告白，也是他们的“成长报告”。我用您留给我的“有余的棉线”，给学生缝制了一件又一件抵御人生挫折的棉衣。

如今，姥姥和那只风筝都在天上。我知道，您看得见，看得见地面上这个被您用“余线”护佑过的生命，也正学着您的样子，为更多人牵起温暖，放飞晴朗。

（作者单位：莒南县第七中学）